過去人們常說「老人愈來愈多」，關注的多是醫療負擔、勞動力短缺與社會保障壓力。但從更長期的視角觀察，不難發現人口老化背後的更深層結構變化：歷史上資產最為集中的世代，正同步步入老年。這不僅是社會結構的轉折，也正逐步改變資本市場的邏輯與風險樣貌。

本文將從兩個層面探討台灣進入超高齡社會的關鍵轉折：一為宏觀人口結構對經濟體質的長期影響，二為「資本老化」所引發的投資邏輯轉變與金融結構調整。

台灣：邁向超高齡社會的臨界點

根據行政院資料，截至 2024 年，我國 65 歲以上人口佔總人口的 19.18%，已屬高齡社會；國家發展委員會進一步預測，2025 年將邁入「超高齡社會」門檻，屆時 65 歲以上人口比例將達 20%。 依據主流經濟學對高齡化社會的分析，這樣的人口變化可能帶來以下三項長期趨勢：

1. 利率趨勢走低：人口老化提高整體儲蓄傾向，資金供給增加，導致資金成本下降。見 Nechio (2016) 與 Gagnon et al. (2016)。
2. 投資率趨緩：高齡社會創新動能削弱，市場成長預期保守，企業實體投資誘因降低。見 Aksoy et al. (2019)。
3. 生產效率放緩：勞動力結構老化影響技能更新與學習彈性，整體生產力增幅趨緩。見 Maestas et al. (2023)。

除了這些結構性趨勢之外，央行的貨幣政策實施方式也隨之調整。Ihrig et al. (2015) 指出，美國聯準會自金融危機以來，因應銀行體系中準備金過剩，逐步轉向以利率走廊制度與超額準備利率（IOR） 為核心的新政策框架，取代傳統透過調節準備金餘額來控制短期利率的方式。這一制度性轉變反映出，在人口老化與資金過剩的雙重背景下，政策工具亦須隨之演化，以維持利率調控與金融穩定的效果。

儘管如此，這些變化未必呈線性演進，特別是在投資結構與資本配置方面，實際情況可能更為多元且充滿變異，值得持續觀察。

國際經驗對照：人口老化下的資本轉型

儘管台灣具備自身特有的產業與資產結構，但從其他高齡化國家的經驗中，仍可獲得一些前瞻性的參考。

日本：高齡化與銀髮經濟的資本邏輯變化

財經M平方指出，日本早在 2000 年就已進入高齡社會，65 歲以上人口比例約為 17.8%。此後，日本進入所謂「銀髮經濟」時代，與健康照護、醫療與高齡消費相關的產業表現優於大盤指數。如下圖所示：

這意味著，當人口結構發生變化，資本市場的資金流向也隨之重構，不再僅以傳統產業或製造驅動，而逐步轉向高齡友善與健康導向的需求。

美國：財富集中與資產配置的風險轉變

根據美國聯準會統計，截至近年，美國淨資產超過一半集中於嬰兒潮世代（1946–1964年出生），此族群多已邁入或即將邁入退休年齡。如下圖：

同時，usgovernmentspending.com 資料顯示西元 2022 年時，美國醫療支出高達 2.1 兆美元，為國防預算兩倍，與社會保障合計占整體支出 40%。如下圖所示：

Atkins and Rao (2024) 指出龐大的醫療開支與社會保障支出使政府預算面臨長期壓力，促使退休基金與養老資本改變投資策略，不再偏好低風險資產，而轉向報酬潛力更高、波動性更大的股票與金融資產，以因應「長壽風險」。

這一現象，也可視為「資產高齡化」的具體表現：當擁有資產的人口年齡上升，其風險偏好與資本配置也產生結構性轉變。

台灣的投資率迷思：表面穩定、結構轉變

從總體數據看，台灣目前投資率尚未明顯下降，但其結構已有變化跡象，特別是在以下三個面向：

1. 風險承受度提升：為達成退休後報酬目標，部分資金傾向追逐高波動資產，包括高股息、科技成長股與海外基金。
2. 實體與金融脫鉤：金融帳面報酬未必對應實質生產力，資本逐漸集中在非實體部門，引發泡沫隱憂。
3. 全球資產聯動性升高：養老資金跨境配置強化資本市場的同步波動性，使台灣也更容易受到外部金融情勢牽動。

換言之，資本不再優先流向生產性部門，而更多流向財務性或帳面報酬導向的配置結構，這正是「資本老化」的本質特徵之一。

結語：社會老化與資本邏輯的雙重轉折

總結來說，這場變遷的關鍵，不只是「老人變多」或「老人變有錢」，而是資產集中於某一特定世代，而該世代正同時老化。這樣的結構動態，使得退休人口與金融市場的風險偏好之間，產生深度連動。

對政府而言，將面臨難以同時滿足財政可持續性與民眾福利期待的兩難；對個人而言，資產配置與退休策略也需因應結構變遷調整思維。

在這樣的轉折點上，理解人口老化與資本配置之間的相互作用，將成為未來政策與投資決策不可忽視的基礎。

參考資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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